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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后母/继子乱伦”叙事模式的作品触及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乱伦情结”与“乱伦禁忌”的深层心理。后母/继子乱伦”现象是专制的父权文化的产物,“后母”乃至“继子” 承载着对父权文化的批判与表现人性解放的双重道德任务,表现了一种“渎父”或“精神弑父”的主题。她(他)们的悲剧性的命运结局体现了作家对这种现象微妙而复杂的态度:在无限宽容的同时,也隐含对乱伦原罪感几分不自觉的认同。
关键词:“后母/继子乱伦”叙事模式;父权文化;乱伦情结;道德任务;悲剧结局
一 “乱伦”行为是人类文明进化过程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社会现象。世界上各个民族的神话文学中或多或少存在关于“乱伦”的叙述。美国学者史蒂斯·汤普生编著的6大卷本《民间文学母题索引》中涉及乱伦母题的民间文学作品非常丰富。①里面例证的资料涉及全球各大洲众多地区。美国的阿伦·琼斯和道格拉斯·普赖斯-威廉合著的《无处不在的俄狄浦斯———世界民间文学中的家庭情结》,对世界各国的乱伦文学进行了全面的梳理与分析,并附录了139篇具有代表性的乱伦故事。② 人类原始社会时期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原始制、血缘家族、氏族公社。人类学家已证明前两个阶段普遍存在着血亲间的性关系。按照荣格的原型理论,人类祖先反复出现的心理经验,会慢慢凝结成心理的残余物,这便是人们通常说的人类集体潜意识,这种潜意识深深隐藏在人类心灵最深处,久之便成为一种“情结”。
人类童年经历了漫长的血缘婚时期,此时期血缘婚性质的性体验的反复出现,经过时间的漫长沉淀最终形成了“乱伦情结”。弗洛伊德则认为,“乱伦情结”是人类普遍存在的集体无意识,可分为恋母情结与恋父情结。虽然,学术界对弗洛伊德所谓的“乱伦情结”的普遍程度一直存在着争议,但否认这种“乱伦情结”无疑是不符合实际的。乱伦严格意义的定义是指生物学意义上的具有近亲关系的男女发生性关系,或者指社会学意义上相当于近亲关系的人之间发生的为当地风俗与法律所不允许的性行为。在本文中,所指的“乱伦” 叙事除上述内涵外,还指生物学或社会学意义上的具有近亲关系的男女之间精神层面的乱伦欲望或意念。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这种人类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自然成为中外文学永恒的母题。中外 ·110·文学史上产生了很多表现乱伦母题的叙事文学作品,其中很多作品呈现出“后母/继子乱伦”叙事模式,例如奥尼尔的《榆树下的欲望》中的后母阿比·普特兰与老三埃本,紫式部的《源氏物语》中的后母藤壶与皇子源氏,以希腊神话中的费德尔为原型进行创作的欧里庇得斯的《希波吕托斯》、拉辛的《费德尔》及茨维塔耶娃的《费德尔》中的后母费德尔与王子希波吕托斯,曹禺的《雷雨》中的后母蘩漪与大少爷周萍,白薇的《打出幽灵塔》中的姨太太郑少梅与少爷胡巧鸣,赵玫的《朗园》中的继母殷与长子萧烈,潘军的《风》中的姨太太唐月霜与二少爷叶知秋, 雨煤的《啊,人……》中的地主的小妾肖淑兰和少爷罗顺昌,苏童的《妻妾成群》中的四姨太太颂莲与大少爷飞浦,革非的《清水幻象》中的老爷的宠妾邱姨娘与少爷望克良,罗珠的《大水》中的继母张永娟与少爷炎平逸等。
二一般而言,乱伦模式中后母的丈夫或继子的父亲是中西如同一辙的父权制文化的产物。父权制一方面指狭义的家庭体系的父权制,另一方面指广阔的社会系统的父权制。父权制又衍生出夫权制与男权制。人类社会发展史就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文明的演化史。中国的父权制核心内容有“父本位”、“夫本位”、“祖宗本位”、“君本位”、“官本位”等,而以父尊子卑、夫尊妻卑为特征的父权制家族形态则构成整个社会的基础。这些小说中的“父亲”一般都是当地显赫家族的最高统治者,他们大多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名望和雄厚的资本家产。专制是他们最典型的特征。他们竭力维持着父权和夫权的威严,儿子和妻子都成为他们专制的对象。例如,《雷雨》中的周朴园强迫蘩漪“喝药”,对她没有一丝平等的男女之爱,只有冷酷的专制统治。周朴园给周萍带来的则是巨大的心理压抑与恐惧。《朗园》中的萧东方,在长子萧烈的眼中,“是一个暴君一样的官僚,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关心人尊重人,把殷当做他的一个物件,任意摧残与折磨”。而萧烈在苦苦等了压抑的20多年以后第一次对殷表达了刻骨铭心的爱,也只能选择在专制的父权瓦解之际———即父亲去世后的当天。萧烈之所以迟迟不敢向后母表白,一方面是源于人类本能的 “乱伦禁忌”,另一方面更是源于对专制“父亲”的极度害怕。《妻妾成群》中四姨太颂莲在老爷陈佐千的专制统治下精神失常,变成疯子,三姨太梅珊则投井自杀。欧里庇得斯、拉辛、茨维塔耶娃剧本中的国王忒修斯则不辨是非地杀死无辜的希波吕托斯。由于封建社会不平等的一夫多妻制的婚姻家庭制度,“后母”或者是出生于贫寒卑微的家庭,由于门第差异的原因作了金钱财产交易的牺牲品,或者由于被诱骗,或者由于自身虚荣心等原因,最终成为封建大家庭“父亲”的姨太太。由于买卖强迫婚姻关系的不平等性质、年龄殊异、人生经历与封建夫权专制等原因, “父亲”与“后母”之间难以产生真正爱情,而“后母”大多正值20至30多岁的青春年华,正常的情欲无法从年老的“父亲”那里得到满足,情感与欲望长时间处于一种高度压抑的状态。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这种被压抑的“本我”最终或释放或转移或升华。当他们遇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继子”的时候,往往被其在自己丈夫身上找不到的青春活力与激情所感染,这种压抑的欲望和情感往往很容易被转移释放。这些作品中的“继子”与“后母”没有血缘上的牵连,仅仅是名分上的关系,因而负罪思想心理相对较轻,加上人类本能的“乱伦情结”,以及“后母”对 “父亲”的报复心理,他们很容易越出“雷池”。“继子”大多带着一种怜香惜玉的心态,迷醉于年轻“后母”美丽的容貌、绰约的风姿,忧郁的气质,彼此在情与性双重饥渴的满足中获得了崭新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