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无聊,我缠着少华做杂志上的心理测试.“有一个生鸡蛋和一个熟鸡蛋,分别有四种环境:水中,土里,口袋里,树上.你可以将两个鸡蛋放在一处,也可以分开来放,你会如何放?”
少华一把将我抱坐在他腿上,笑我幼稚:“这么大人了,还相信这些?”
我不依不饶,坚持让他选择.
少华无奈,想了想后说:“那,我把生的放土里,熟的放水里……”他话未落音,我扑上去就拍他:“你这个没良心的!”
少华和我大学同学,他任班长,我任团支部书记.他沉默冷静,凡事先思三分;我冲动直率,向来有一说一.我们个性迥异,所以处理事情时向来是他主内,我主外,当时就被取笑为夫妻档.
现在,少华已经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副总,而我已洗尽铅华,一心一意做成功男人身后温柔的小妻子.
一般人都知道,做广告的常是无日无夜.就像最近,少华几乎是两三天才能回来一趟,并且在我早上未睁开眼之前就又出门了,更别提会有什么尽兴的夫妻生活.听着他疲惫后的呼噜声,我只能撅起嘴巴无声地反抗.
偶尔,少华会抱着我轻声说:“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你要理解我.”我当然理解他,但是却又心疼的要命,懊恼的要命.
这个周末,少华出乎意料地留在家里休息.我开心极了,准备大显身手,犒劳老公.这时,门铃响起.少华开门,竟有人送花.少华签收,笑着递来:“倾慕者?”
我疑惑地接过.卡片上没有写字,却画有一颗心.“不是你?”我以为少华故意讨我欢心.
“我可不送这种没用的玩意.”
我耸耸肩,找花瓶插起,继续卷袖做饭.此时家中电话响起,少华随手接起,喂了半天却没人说话.少华表情怪异:“真有倾慕者?”
抽油烟机嗡嗡工作,我随口啊了一声,表示不知情.
吃饭时,少华显得沉默,我开玩笑:“吃醋了?”
他还不语.
“你还不相信自己老婆?”我撒娇,给他夹菜.
他对我笑了笑,表示风过云散.
周末很短暂,睁眼已过,枕边已凉.又要开始寂寞的一周.我也想过去找一份工作来做,可是,依懒得懒,早已失去进取心,所以又怕自取其辱.于是这想法仅仅埋在心里.
翻了个身,又看到床头柜上那束玫瑰,不是少华,那究竟会是谁呢?难道真有所谓的倾慕者?或者是朋友开的小小玩笑?
这一整天,我抱着电话,和平日较亲密的每一个朋友通话,拉呱天气之余,打探送花人的真实面目.可惜,我一无所获.我又怀疑是少华骗我,于是打电话到他公司,秘书小菲接.我问他朱总最近是否请她订花,她干脆回答没有,然后说有时间找我一起逛街.我应付着嗯啊过去.
挂上电话,拽了拽纠缠的长发,我彻底放弃.
第二天中午没到,小菲果真来找我逛街.我恐吓她说要给他们老总打小报告,告她早退.她笑着说:“正是我们朱总让我找时间陪陪您呢!”
我立即心生温存,原来少华知道我的寂寞.
小菲是气质美女,审美观也是一流.我任她将一件件漂亮的衣服往我身上比,心情淡然.小菲似乎看出我的心不在焉,立刻上前搂住我胳膊,“走,我们吃饭去.”
五分熟牛排,两位淑女刀叉并用,其间说尽天下笑话.我终于也开心了起来.小菲笑着说:“娅娅姐,我真羡慕你,有一个好老公,什么都不用愁!”
“我还羡慕你呢,年轻又能干,多自立呀!”
“越是自立的女人越难嫁呢!幸好我不是什么博士生,据说啊,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当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女博士!”
我们一起大笑.
我犹豫着,还是把今天收到莫名玫瑰的事告诉了小菲.“你说会是谁呢?”
小菲想了想,说道:“像娅娅姐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子,谁不喜欢呀!我只恨自己不是男人呢!否则,非和朱总竞争一番不可!”她的巧言打趣,化解了我的一时郁闷.
我反过来关心:“你呢?有男朋友了吗?”
“嗯,就算有了吧!”小菲低头垂目,娇羞不已.
“我可等着喝喜酒哦!”
“就怕——娅娅姐不爱喝我的喜酒呢!”恋爱中的女子眼波流转,喜上眉梢.
少华的公司今年荣升4A级广告公司,他这个分管业务的副总也就更忙了.家更像是他的旅馆,来去匆匆.我这个妻子已被闲置一边,差不多成为摆设.不过最近我也没闲着,因为三天两头收到的娇艳玫瑰几乎要逼出个女福尔摩斯.我寻觅着任何的蛛丝马迹,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但我开始相信倾慕者的存在,否则,谁会用大把价值不菲的玫瑰来开玩笑?可是,像我这样难得出门见太阳的人,怎么会有莫名的倾慕者呢?
“少华,我是不是——也找份工作做做?”少华今日匆匆进门,只为换身衣服.我见缝插针,说出这句话来.
“怎么想起说这个?”他反问.
“你知道的,我太寂寞.”我像个缺少关爱的孩子,可怜地瞅着他.
“任何一份工作都很辛苦,我怕你做不了.”他转身吻吻我的面颊,继续打着领带,“寂寞的话,多出去走走,认识认识新朋友,或者我叫小菲常来陪你.再说,你不是日日有玫瑰相伴?”他发现了新鲜玫瑰,语调戏谑.而后离去.
我沉默了一会,把那把玫瑰狠狠拽出,塞进了垃圾筒.
究竟是谁?哪怕是耍浪漫,这么多天这么多束玫瑰,也该耍够了!我内心忿忿,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找到送花的花店,一连三天在附近蹲点.可是,进进出出的人当中没有一个是认识的.而花依然如期而至!
我的生活乱了套.少华不在家的时候,我草木皆兵,忽而觉得有人敲门,忽而觉得有人推窗.更要命的是,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地盯着我.
少华确实常让小菲来陪我.可是,小菲的陪伴丝毫不能让我宽心.因为她总会夸张地叫道:“娅娅姐,玫瑰花又送来啦!”她甚至怂恿我请花店小妹捎口信,约神秘送花人见面.我立即说不,可是,又隐隐觉得这已是最有效的方法.否则,我真的要成神经质了.
考虑了许久之后,我终于听从了小菲的建议,在又一束花送来的时候让送花小妹带回一张纸条:
星期五中午12点,请至古月茶楼一见.署名许娅.
接下来的几天,我如坐针毡.次次梦魇都是关于周六的约会.到了周五一大早,我六点多就起床,碌碌了一番后,提前十分钟到了古月茶楼.
大约过了15分钟后,我眼睁睁见着一个手捧鲜红玫瑰的男人走进来,四处张望后径直走向我.我的手心里全都是汗.由于花的遮挡,我看不清楚男人的模样,但能感觉出他是个陌生人.
他走近了,站到我面前,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你好,许小姐.”
一盏茶的工夫,我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男人叫张学伟,是我大学时候的学弟,一直仰慕,或者说暗恋我.
我哭笑不得:“我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张学伟连忙说,“你老公是你同学,也是我的学长.我并不是一定要拆散你们,只是想圆自己的一个梦.”
“送我玫瑰花的梦?”
“和你做情人的梦!”小学弟语出惊人.我微张嘴巴当场愣住.
这次见面后,张学伟的追求不再躲躲闪闪.玫瑰依旧,并且多了电话、短信和礼物.说句实话,在我知道了一切之后,对他的追求并不十分排斥,至少,他填补了我空虚的生活,也满足了我身为女人的虚荣,而他也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子.不过我会紧守着防线,把他只当作朋友的.
一天晚上,他约我吃饭,我电话确认少华不会回来之后,欣然前往.
本市著名的海鲜馆内,我们边吃边聊,聊到开心时我放声大笑.
“和我在一起,开心吗?”张学伟突然问道.我立刻噤声——是呀,我已多久没这么高兴过了?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我是真的喜欢上了面前这个小伙子?
晚上他送我回去,依旧送上一束玫瑰.我心事重重地开门、进门.一抬头,竟发现少华坐在沙发上盯着我手中的玫瑰.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惊讶.
“不趁早,怎么看得到新鲜的玫瑰!”他语带讽刺.
“你别误会,我……”我急忙解释.
“服务还挺周到,送到家门口!以后我可以不用担心你出门的安危了.”
我从未听过少华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的脸色很难看,眉宇间除了愤怒外,竟还有一丝不屑!
“你听我说!”我才发觉开口说话很件吃力的事,“张学伟是我学弟,他也是你学弟,他请我去吃海鲜,我们没什么!……”
“你们挺会享受的!”少华似乎因我的解释更加气愤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罢,摔门而去.
我瘫坐在了地上,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我拼命地想让自己醒来,可是除了一脸不知什么时候滑下的泪外,我依旧被魇在其中.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少华连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更别提回来了.我像个死囚犯似的萎靡绝望,无数次地掐断了张学伟的电话.我隐隐意识到,将要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第五天晚上,有人敲门.是小菲.她看到形容憔悴的我,惊讶得捂住嘴巴.“娅娅姐,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我没有说话,又窝进了沙发.
小菲一脸为难地坐到我身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娅娅姐,本来,我不应该再雪上加霜,可是朱总是我领导,他嘱咐的事儿我又不能不做……”
我麻木地看向她.
“这个,朱总让我拿给你,并且让我对你说:他不耽误你,祝你幸福.”一张纸送到我眼前,“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像是火红的烙铁一样印进我的眼.
小菲走了,夜也深了.我像个木偶一动不动,似乎忘记了一切.张学伟在门外拼命按门铃,不间歇地打电话.我像失聪了似的不理不睬,直到他吓坏了竟找来110民警.
我打开门,看见他一脸的焦急,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送走民警后,他陪我坐下来,任我号啕大哭,只是轻拍着我的背,说无数声的“对不起”,直到我昏昏睡去.
醒来时,张学伟已经离去了.回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恍然若梦,却疼得那么真实.我摇晃着从床上下来,摇晃着出了门.我要去找少华,我要让他知道我的清白!
出租车行驶到他所在的写字楼前,我正准备下车,突然发现少华和小菲一同走出来,有说有笑.我心头一颤,没多加考虑就跟在他们后面,直到走过一条街远离了公司,看到少华极其自然地揽住小菲的腰,我的心终于被砸得粉碎.
像个幽灵似的,我漫无目的地游荡,脑海中充斥满了乱七八糟的情形.就在我快要抓狂时,突然灵光一闪,我想起了张学伟!我要找到他!
张学伟一反常态,竟不敢看向我的眼睛.我颤抖着嗓音问他:“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沉默了许久,直到我用手中包使劲地砸向他,他终于开了口.
“娅娅,请原谅我!”
一个令我吃惊的阴谋渐渐显露出来,我像听到了一个天方夜潭.原来,早在一年前,我老公就看上了刚来的漂亮秘书小菲,二人也很快如胶似漆.可苦于我的模范妻子言行,少华没有任何借口与我离婚.而张学伟是一直苦追小菲的人,小菲就想了个法子,和少华一起找来张学伟,劝他改弦易帜去追我,并且允诺给他一大笔好处.张学伟确实是我的学弟,也确实暗恋了我许久,这样一来,他竟同意了.于是,有了神秘的玫瑰,有了小菲的怂恿,也有了后来的那纸离婚协议书.
听完张学伟的话,我一言不发.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小声地叫我:“娅娅,娅娅!”我看向他,用一种过分平静的语气问他:“有一个生鸡蛋和一个熟鸡蛋,分别有四种环境:水中,土里,口袋里,树上.你可以将两个鸡蛋放在一处,也可以分开来放,你会如何放?”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娅娅,你……”
我没等他回答就自己告诉自己:“生鸡蛋代表婚前,熟鸡蛋代表婚后.放土中表示随缘,放口袋里表示专一,放树上表示眼光高,放水里表示花心!他将生的放在土中,熟的放在——水里……”我朝张学伟安然一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