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红楼梦》中的这些愉悦纯美的闺阁私密玩笑正是闺阁女儿青春萌动的男女两性关系的纯真表
达,是她们在“实践层面享受着生活的乐趣”的最真实表现。这些描写,固然有受晚明闺阁知识女性生活情趣的直接影响,但更多的还应源自于作者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即通过看戏、读书、亲戚往来、听女先儿说书、外出迸香等清代闺阁女性普遍的生活方式,在即使礼教束缚比较严酷的氛围里,发现了闺阁女儿独特的生存乐趣——闺阁私密悄悄话。进一步分析这些有关两性话题的闺阁玩笑,还不难发现其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其一,贾宝玉的在场,甚至许多时候他也成为被打趣的对象。其二,“内言不出于阃”的原则。这里的阃或者说闺阁显然是扩大了的闺阁即大观园。其三、多为平辈同龄年轻人之间的玩笑。有时她们还打破了主仆的等级界限。其四、在玩笑中展现了女儿最纯真的一面,如受打趣的黛玉毫不生气,宝钗的夫子气也没有了。其五、以戏言出之的喜剧美学效果。在本是禁忌的两性话题,因双方的戏噱玩笑而解除了礼教的面具,返女儿以真实柔美的本性。以上的这些描写,又都从属于作者更高理想的一部分,即以“情”为核心的大观园理想世界的建构。
当然话又说回来,《红楼梦》诞生的时代毕竟已不同于晚明,在清代国家政策倾向复古的大背景下:“研读经书使人们注意到了古代许多饱学的女性——其引人注目的结果,包括女性作者逐渐得以兼具贤妻的身份,参与到盛清时期日益增强的、我称之为人伦道德的一种话语之中等等。这种话语把清朝盛世与高彦颐研究过的晚明,即对‘情’——激情、爱怜、思慕——的痴迷风靡了多少吟诗作赋的士人淑女的明之季世,作出了清晰的划分。”⑽叫自然,诞生于盛清的《红楼梦》也避免不了打上那个时代的印记,这就是我们熟悉的小说中所表现的激烈的情与理或礼(欲)冲突主题。其实《红楼梦》所写两个世界的冲突,即大观园的理想世界和大观园以外的现实世界的冲突,正是这一主题形象的表达。
阅读作品不难体会到,作者所抒写的对女儿的颂歌,包括她们在闺阁中自由大胆的嬉戏玩笑的生活,也只能局限在大观园这个理想的园子以内,而超出大观园以外的世界,则仍为强大的礼教所牢牢控制。第五十四回,贾母对才子佳人戏和说书故事的批评,即表达了园外礼教的声音:“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哪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佳人了。”“所以我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如果说贾母还是比较温和的表达了礼教的观点,王夫人则直接扮演了礼教刽子手的角色。小说中金铆f的跳井自杀和说晴雯是“狐狸精”并把她赶出大观园造成她的死亡,正是封建礼教“以礼杀人”的典型代表。另外鲍二家的因与贾琏偷情被捉而上吊自杀,司棋因偷情被逐出大观园后的自杀等,也都是礼教的牺牲品。而礼教是如此强大以至连平日非常放纵的凤姐,当王夫人拿出绣春囊时,她也一样吓得跪在地上只剩下哭着辩解的份。当然尽管这礼教力量是如此的强大,作者也深刻洞察到它的虚伪性,并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写了贾府里外许多男盗女娼的故事:正是“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所谓的以诗礼传家的贾府“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写现实世界的假、恶、丑是为了反衬大观园理想世界的真、善、美。在“情”的普遍性受压抑或缺乏或丧失的清代社会,高举“情”的大纛,并把之完全赋予给大观园的闺阁女儿身上,这的确是《红楼梦》最伟大和超越的地方。但即使作为理想世界的大观园里面也时时存有着礼教的渗透和影响。薛宝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