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先生说过1句很有见地的话,大意是:中国现代文学史和中国古代文学史及外国文学史的1个明显不同之处,在于中国现代杂文的兴起。
说到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杂文,必然要说到鲁迅,谁都知道,他是中国杂文的旗帜人物。
其实,中国人对自己的“民族魂”鲁迅的研究,还是很需要深入的。比如说,假设有人出了这样两道选择题:1,鲁迅的杂文质量——高,1般,低;2,鲁迅的杂文产量——高,1般,低。我相信,1般人都会选择两个“高”。其实,第2道题选择“高”,错了,因为这是想当然。正确的答案是“低”。
且看如下事实——鲁迅杂文产量的统计:
《3闲集》:1927年——8篇;1928年——14篇;1929年——12篇。《2心集》:1930年——11篇;1931年——27篇。《南腔北调集》:1932年——10篇;1933年——41篇。《伪自由书》:1933年——43篇。《准风月谈》:1933年——64篇。《且介亭杂文》:1934年——36篇。《且介亭杂文2集》:1935年——48篇。《且介亭杂文末编》:1936年——14篇;附集:1934年至1936年——21篇。
这是鲁迅杂文创作最旺盛的10年的统计。加上《集外集》《集外集拾遗》中的杂文,以及各集的序跋与少量佚文,10年的总产量大约也就是4百多篇,平均1个多星期生产1篇杂文。
鲁迅的杂文,产量低而质量高,文字少而影响大。这个现象,很值得研究,对当今的文艺创作,也很有启示意义。
在哲学上,有1个命题:没有数量便没有质量。这个命题可以外延到文艺创作上:没有作品本身,哪来的作品质量?但是,在文艺创作上,并不是有了数量就1定有质量。数量高而质量低,就是1个误区。当今的杂文创作,就进入了这个误区。鲁迅的杂文产量如果和当今1些杂文家的杂文产量相比,简直是马尾穿豆腐——提不得。特别是当今那些时评式“杂文”流水线的写手们,其产量会是鲁迅的数倍、10倍。然而,如今的杂文家,有能够和鲁迅相提并论者么?恐怕没有。而且,不止是杂文界。古往今来,整个的文艺界,都出现过类似的现象。唐朝的王之涣,1生写的诗,其数量可怜得很。《全唐诗》中只有他的6首诗。在全唐诗“拾遗”中,1首也没有。然而,王之涣却成了大唐诗国边塞诗派的代表人物,他的“白日依山尽”、“黄河远上白云间”等6首诗几乎全是传诵之作,为大唐诗作之经典。有1次,他和几个著名诗人到1家休闲场所,听歌伎们演唱,并相约由歌伎对作品的选择来确定诗作和诗人的排行。王之涣很自信地说:最好的歌伎,必定是演唱他的作品!果然,大轴演唱的,正是王之涣的诗作。与王之涣相比,清朝的乾隆皇帝,1生写了上万首的诗,并用至高无上的权力来推广自己的“御制”,有些诗还刻在了石碑上来加以传布。结果呢?有1首流传开了么?中国古典文学“4大名著”时期,长篇小说的产量低得很。而今,全国每年的长篇小说,产量在78百部之巨,可有几部能够赶上“4大名著”的传播影响?据说,全国每年电视剧的产量(集),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可被观众公认的剧本、表演质量双佳者,能够占到总产量的千分之1还是万分之1?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物理学中有1个“能量守恒定律”。1个文艺创作家的创作能量——精力、时间、生活积累、对象观察等等,在1个时期也是恒定的,不是无限的。这个能量,可以转换为作品。创作能量等于作品质量和产量的和数。作品质量和产量,看作两个加数,是消耗创作能量的两个方面。在创作能量守恒的情况下,产量数值越大,质量数值越小。相反,10年磨1剑,像鲁迅说的“作品写出来要多修改几遍”,把创作能量较多地分配在质量上而较少地分配在产量上,才有可能有高质量的作品出来——尽管只是有可能,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追求产量,必然影响质量。有的人想超越这种规律,又要提高产量又不影响质量,那等于想自己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怎么可能呢?鲁迅之所以创作成功,在于他清楚并遵循了这种规律。他在《答北斗杂志社问》中,第1条就是强调吸纳创作能量(“留心各样的事情,多看看,不看到1点就写”);第2条就是提醒文艺创作者们要遵循文艺创作上的“能量守恒定律”(“写不出来的时候不硬写”)。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文不在多,有质才行;宁吃鲜桃1口,不吃烂杏1筐。当今,人们似乎对文艺创作的质量总是很挠头,有点儿茫然。其实,看看鲁迅的杂文产量,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