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处】外国文学
【原刊地名】京
【原刊期号】20054
【原刊页号】74~78
【分 类 号】J4
【分 类 名】外国文学研究
【复印期号】200601
【作 者】梁坤
【作者简介】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北京 100872
【内容提要】本文从神话学视角和巴赫金的有关诗学理论阐释圣魔合体的玛格丽特形象魔性的1面。从人魔订约的神话传统寻找魔女形象和巫魔夜会的神话原型:探讨作家对历史上的玛格丽特、瓦普吉司之夜的魔女形象和浮士德故事的情节线索的借用和改造。通过文本分析解读作家对巫魔神话的重构和圣教仪式的戏仿:人物形象的变形变性、圣经原型结构、原型意象的化用。在狂欢化的背景下,玛格丽特超越了最初指定的魔女和撒旦舞会女王的角色,完成了文化传统赋予圣母和基督的使命:是复仇女神。也是儿童的保护者和罪人的庇护者;是撒旦舞会的女王,更是异神教最高的祭司和撒旦末日审判的助手。
【关 键 词】圣魔合体/魔女/巫魔夜会/圣教仪式/神话原型/戏仿/狂欢化
【正 文】
1966年9月14日,刚刚接触到布尔加科夫小说文本的巴赫金给作家的遗孀——玛格丽特的生活原型叶琳娜·谢尔盖耶夫娜·布尔加科娃写信:“我现在完全处在《大师和玛格丽特》的影响下。这是1部具有特殊艺术力量和深度的伟大作品。”① 其兴奋程度不亚于当年尼采发现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许是他从中看到了与自己小说诗学的某种契合,他在《〈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代的民间文化〉导言(问题的提出)》1文中曾经指出:“在浪漫主义的怪诞风格中,正反同体往往变成了强烈的静态对比或僵化的反比。”② 玛格丽特正是这种圣魔合体的形象。她既是永恒女性的象征,又是与魔鬼订约的女性,这1特征使她有别于俄罗斯文学传统中以圣洁高雅著称的女性群象而独具魅力。在她身上,圣性与魔性并非呈“强烈的静态对比或僵化的反比”,而是互相依存,互相渗透,和谐有致地交融在1起,表现出作家超乎以往“浪漫主义的怪诞风格”的创作技巧。
布尔加科夫在小说中分别对《圣经·福音书》和魔鬼学说进行了庄严改造和讽刺性模拟,玛格丽特形象的2重性分别与之呼应。如果说玛格丽特的圣性主要源于宗教传统中对圣母马利亚的崇拜,对永恒女性索菲亚的渴慕和追索,那么其魔性亦植根于深刻的神学与历史哲学传统。上帝与魔鬼在基督教神话中是两个相辅相成、互为依存的概念,这是善与恶、美与丑、灵与肉、光明与黑暗、肯定与否定等1系列2元对立统1的具象化体现,当他们内化到人自身时,便表现为圣魔2重性特征。荷兰版画家艾舍尔(M. C. Escher, 1898—1972)在他的作品《宽恕的公山羊》(1921)中非常准确地描绘出2者的关系:魔鬼以上帝的影子、神的本质的阴暗面出现。③ 在《大师和玛格丽特》扉页上,作家引用了歌德《浮士德》中的台词:“我就是那种力的1部分,总是作恶却总是成就善。”恶的力量因此受到但丁、弥尔顿、歌德、莱蒙托夫等历代诗人作家的称颂,这也正是玛格丽特转向魔鬼的意义所在。
人魔订约神话的传统渊源
人与魔鬼订约是魔鬼学说的核心事件之1,它构成了小说的结构中心,在欧洲具有悠久的宗教文化传统。所谓人魔立约,即指人类出于私欲,企图通过与魔鬼签约获得撒旦的超凡能力。按照条约,人以灵魂换取财富、权力、爱情、还童术、隐身法和其他非以此不能得到的东西。如履约至终,人的灵魂就永拘地狱。关于魔女的传说可以认为是小说中人魔订约故事的源头之1。在俄语和英语中,“魔女”、“女巫”、“女妖”都是1个词BeдьMa, witch。魔女本身即含有“与魔鬼订约的女性”之意,与魔鬼订约是其自觉行为。魔女被认为具有召唤精灵恶魔和掌握咒语的能力。最能体现魔女和魔鬼关系的活动当数巫魔夜会,这是为崇拜撒旦而举行的男女巫师聚会。与会者骑扫帚柄赴会,扫帚柄上涂着含有幼童脂肪的魔膏。也可骑乘化为动物或人的魔鬼或由魔鬼拖着飞抵夜会。人变成动物,猪变成交通工具,类似情节在文学作品中经常遇到。据16、17世纪有关记载,夜会始于仪仗游行和向撒旦膜拜,而后是宴会、黑弥撒和舞会,高潮是纵淫取乐。当魔鬼抨击基督教时,出席者都大声赞扬。④ 在《大师和玛格丽特》中,作家刻意表现了魔女、魔鬼、膜膏、扫帚、隐身飞翔、巫魔夜会、黑弥撒等1系列神话元素,创造出1个光怪陆离的魔幻世界。
在人魔订约神话中,流传范围最广、影响最大的是浮士德与靡非斯特的契约。浮士德为欧洲中世纪传说中的1位半神话半真实的人物,可能是魔法师,传说他与魔鬼订了出卖灵魂34年的契约,享尽各种人间欢乐,死后灵魂被魔鬼劫入地狱。在自己的小说中,布尔加科夫又1次重构了这1神话原型,在人与魔鬼订约的情节框架下,让玛格丽特成为浮士德的女性变体。同浮士德1样,玛格丽特是被动经受诱惑方与魔鬼订约,这1点又与